一路颠簸着挺进大山,快散架的车里坐着快散架的我。 狼狈地和背包一起滚下车,在十一月的朝阳中眯起眼,山里微微潮湿冰冷的空气立刻涌满鼻腔。在这片干净纯粹的自然环境中我呆呆地站着,来不及整一下揉皱的衣摆。 这就是真正的深山! 我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深山! 回过神来一行人已披挂好装备急急出发,一副对周围景色习以为常的神态。我赶紧慌乱地跟上,一路东张西望,努力掩饰兴奋,脚下踩空好几次,险些摔倒。 岩壁比我想象的温柔。 我没想过岩壁会是这个样子。也许是阳光太好,岩石呈现出柔和的浅金色,与照片里冷冷地青灰色大不相同。 这样的颜色很想让人把全身都贴上去,想象自己正在抱住地球。 终于轮到我上墙。 先开始的几步和我想得一样简单。无视技术和美感的我抓树、揪草、够快挂,用膝盖甚至头盔的力量往上蹭。第一次我给自己的要求是:爬上去就行。这时候攀岩对我的意义是什么,我不知道,只是本能地向上爬,劲用完了就放弃。 这样的攀爬让我感觉自己很像个孩子,不会走路的时候只会手脚并用地攀爬,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。 开始时恐惧一直没有出现,我忘记了自己正在离地垂直的平面上移动。直到树和草忽然消失,上方只剩光秃秃的岩壁,我的手忽然打滑,险些脱落。这时候第一次向下看去,才发现自己已经爬了这么高,只靠一根细细的绳子连在保护者手里。那一瞬间确实有些害怕,但一边回想着培训课的内容,一边深呼吸,我终于把那股恐惧从脑海中赶了出去。自此以后的攀爬,就再也没有恐惧感了。 前两条线爬的很急,又有些紧张,几乎没有好好感受什么,最后一条5.9的线花了很长时间,中途休息了几次,居然登顶了。其实对于我那种爬法,登顶真的没什么可骄傲的,但这一次我真正地感受到了岩壁。 我感受到了岩石的生命和吐息。 不是做为一名攀登者,而是一个人,一个人类生物。 诚然,我还完全无法感受到前辈们所说的“技术带来的满足与愉悦感 ”。这是水平所限,还有各种别的因素。但是岩壁给了我她想让我知道的东西。 快登顶的时候几乎听不到下方大家的声音了。我力将耗尽,心跳如擂鼓,把头靠近岩石的缝隙深深喘息。 周围一片寂静,只能听到心脏在激烈地跳动。 这时候心跳的声音是岩石的还是我的?还是说,我和岩壁的心跳重叠了吗 我湿热的吐息喷在岩壁上,深深吸气的时候她回报我一股干净的微尘。 她在向我表示友好吗?我想 ,我们已经很亲密了吧! 这时候地球上的什么地方,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,我正把温热的呼吸吹进千万年的岩石的缝隙里。没有人知道,只有默默的岩石和我知道。 千万年的岁月里有人有意识地对她这么做吗?再过千万年,长长的岁月流逝,她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类亲密地对她示好吗? 她知道那是我吧,以后我死了很长时间她都会记着我吧! 地球上有一块石头会在我死了很久很久以后都记着我吧!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感受过地球,我抱住了地球,用身用心。 回到地面后我又回到了人类的世界,这时候太阳西沉,我们也该出山了。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又奔波在小路上。大家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 ,步履矫健。年龄最小的我反而显得像年逾七旬的老人,步履蹒跚着,跌跌撞撞地跟在最后。 满地都被黄红的落叶覆盖,头上是没有电线横行的纯净的天。 天快黑了,四周沉寂,很像蒂姆伯顿的电影中的场景,非常美。 我没有一丝不安,因为大家都在一起。 上车前,有一对老夫妇在自家门前倒黄豆。我忽然感觉特别温馨,不禁凑近了看他们。 老太太忽然朝我露出一个微笑,我反而讪讪了。不知道怎么回报这个微笑,只好呆呆地站着。 想为他们做点什么,又不知道什么可以做。 唉,结果进山出山都是这一副呆呆的样子。 “后”在上车的时候朝我招手,说再见。她的招手我记得特别清楚,中间就隔着那对老夫妇。 我忽然觉得特别温暖! 下次还要再来! 又是一路颠簸。 在车上我想了想自己攀岩的理由 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。 |